浮舟里

苏途一下子懵了，他以为陆泉山是在拿他取乐，欣赏猎物濒死的卑贱与挣扎，就像Dark Web里最常见的猎奇视频那样。

“我只是让你知道，想留在我身边，就不要动歪心思。”

苏途像一下子被人戳中心事的大姑娘，原本惨白的脸腾地红了起来。他期期艾艾道：“我、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
“那你说，影响传感器的数据收集，更改公交车的自动驾驶路径，让它与我所乘的汽车相撞，是不是你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搜集我的个人信息，故意亮出自己身份，要与我搭乘同一架飞行器，是不是你？

“是。”

“在我面前展示你随时与Horizon交流的特权，故意陷入困境引我搭救，是不是你？”

“是……”

“别告诉我你处心积虑费尽苦心，只是为了与一个毫不在意的陌生人发生一点并不愉快的邂逅。”

苏途彻底哑口无言，他知道陆泉山比他所知的绝大多数人都厉害，但并不知道他竟然能看清自己的每一步动作。如果陆泉山真能觉察到自己的任何行动，那钟洲给他的任务就是让他在四面通透的玻璃房中杀人。他觉得自己踏上了一条没有归途的路，脚下是孤根铁索，身后是万丈深渊。

陆泉山扬起藤条，无视苏途的挣扎与痛苦，将那两团肉结结实实地从上到下抽了一遍。

少年咬牙隐忍了很久，突然低声啜泣起来。

“您知道吗？联盟百人计划的预名单中没有我！明明我才是数据纠缠算法的主要编写者，但组长拿走了我的报告，抢了我的位置，还阻断了我和老师之间的私人通信频道，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说出去，他就曝光我在乌云的事情，大家谁也别想好。”

苏途哭声渐大，“您不是要问吗？我说，我是乌云掘金者42号！联盟内部的叛徒，世界顶尖实验室的蛀虫！”

说完这通话，苏途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瘪在了沙发上，汗水和泪水混了满脸，原本活力十足的碎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前。

陆泉山放下藤条，在他身边坐下。男人伸手摸了摸这颗垂头丧气的脑袋，道：“所以呢？你找我想干什么？”

“我不喜欢我的组长，我也不喜欢他们的行为方式！凭什么要把功劳都归给上级？为什么我辛辛苦苦努力的成果要随意被人夺走？”苏途的声音颤着，带着极大的愤懑与不满，“做坏事的人，都应该受到惩罚。”

“但是目前的你实力不够，所以选择了我。”陆泉山总结道，“那我为什么要选择你？”

少年扭动身体往男人身边靠了靠，抬起巴掌大的小脸仰头看他，道：“您是自由者的旗帜，而我，会成为您插在联盟心口的一把利剑。”

陆泉山这些年感受到的，有敬仰，有惧怕，有崇拜，也有憎恨，却唯独没有人，用这样看似精妙却实则莽撞的方式，带着一团蓬勃的热气奔向他。

男人被少年炽热的目光看得久了，不由得有些想笑，他开口道：“你靠这么近，不怕我再打你？”

苏途明显地瑟缩了一下，又梗起脖子道：“我现在跑不了，只能任您宰割。”

陆泉山满意少年的稚气与温顺，又揉了他脑袋一把。感受到身上的束缚被解开，苏途先小心地活动了一下手腕，才把双手收回身前。他趁着整理身上凌乱衣服的机会，双手伸到身后轻轻碰了一下滚烫发肿的肉团，疼得龇牙咧嘴，双手立刻掩耳盗铃般扯了扯裤子，强装无事。

男人几乎被他逗笑了，他和苏途不一样，没有极度敏感活跃的神经，他在数字地球中取得的成就，是靠实打实的训练和丰厚的资源堆出来的，因此对于一顿藤条给少年所带来的疼痛，实在难以找到锚定的标准，也就只能靠想象来理解在他看来并不严重的伤在少年身上的杀伤力。

“你想好了，跟着我，这样的事还会继续发生。”陆泉山顿了顿，“因为它对你实在是很有效。”

苏途细瘦的手指在素白睡衣下交握，他看着男人，眼神坚定而真诚，“我想好了。”

“你将从此失去自由。”

“自由与束缚相伴，绝对的自由就是没有自由。”

直到很久以后，苏途想到这一幕时，还是觉得莫名可笑——他曾经向自由的旗帜承诺放弃自由。

“在您刚刚......打我的时候，”少年显然有些难为情，“我发现了您对我动的手脚，我失去的不是自由，是对您撒谎的能力。”

陆泉山露出赞赏的表情。

“您在芯片输出端加装了真值运算器，所有的输出会与反馈进行校验，如果运算值为0，您将会得到一个提醒。”苏途说。

“但它并不是时刻处于工作状态，我可不想被你吵死。”

“您要是现在后悔了，还可以把它摘掉。”

陆泉山轻轻笑了笑，跳过这个话题，道：“检查一下你的通信频道。”

苏途略一停顿，脸上满是惊喜，他激动道：“您修复了我的通信频道！”

少年在原地走了两步，像是在处理一瞬间涌入的大量通讯信息，他眉头时而紧拧时而舒展，最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。

“我这里有老师的未接电话，助手说他要我现在回去见他！”

“苏途，”陆泉山说，“回去之后，不要主动找我，继续隐藏身份，我会在需要时联系你。”

少年点点头，道：“我之前做了很久了，您放心。”

陆泉山将苏途叫到面前，递给他一张小小的卡片，“这架飞行器归你了，如果下次还来碰瓷，就不是一顿打能解决的问题了。”

苏途脸红得能滴出血来，他低声道：“知道了……”

像是突然想起似的，男人又补充道：“回去之后，不准上药。”